宋瓷签下离婚协议的那一天,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沈氏集团顶楼的办公室内,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。
沈宴背对着她站在窗前,身形挺拔如松,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寂。
“你这种冷血的人,根本不懂什么是爱!”宋瓷将签好字的协议扔在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,声音颤抖却坚定,“我爱的是林疏白,他需要我,而我也会一直陪在他身边。”
沈宴缓缓转身,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,看不出丝毫波澜。他拿起协议,目光在宋瓷的签名上停留片刻,然后拿起钢笔,在乙方处流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“如你所愿。”他声音低沉,没有半分挽留。
宋瓷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,但想到林疏白苍白的面容和温柔的笑容,她立刻坚定了自己的选择。林疏白需要她,而沈宴——这个她被迫嫁给的商界巨子,除了给她优渥的生活和无尽的孤独,什么都不曾给予。
她转身离去,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,决绝而坚定。
她没有看见,在她关上门的刹那,沈宴的手指轻轻抚过协议上她的签名,眼中闪过一丝她永远不会懂的痛楚。
1
三个月后,宋瓷和林疏白搬进了城郊的一处 loft 公寓。这里远离市中心,但光线充足,适合林疏白创作。
“瓷瓷,你看,这是我为你画的。”林疏白掀开画布,画面上是宋瓷的侧脸,在阳光下笑得灿烂。
“真美。”宋瓷依偎在他怀里,感受着难得的温馨时刻,“你最近气色好多了。”
“都是因为你。”林疏白轻吻她的额头,“如果没有你,我不知道该怎么度过那些病发的夜晚。”
宋瓷心里一甜,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。为了林疏白,她不仅离开了沈宴,还从沈氏挪用了大笔资金——当然,那是她应得的,毕竟她在沈氏工作多年,为集团拿下了不少项目。
“疏白,医药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,我已经解决了。”她轻声说,没有提及那笔钱的来源。
林疏白眼神闪烁了一下,随即恢复温柔:“瓷瓷,你为我付出太多了。等我身体再好些,我就开个人画展,到时候一定能卖出好价钱,不让你再这么辛苦。”
宋瓷感动地抱紧他,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。
2
就在宋瓷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幸福中时,沈宴正面对着董事会的质询。
“沈总,公司账上少了三千万,财务总监说是宋小姐调走的,但没有您的签字。”一位董事面色严肃地说。
沈宴面无表情地看着会议室里的众人:“那笔钱是我授权宋瓷使用的,她为集团拿下华东区项目立下汗马功劳,这是她应得的奖金。”
会议室里一片哗然,但无人敢质疑沈宴的决定。
会议结束后,沈宴的助理低声问道:“沈总,为什么要替宋小姐背这个黑锅?她明明...”
“出去。”沈宴打断他,声音冷得像冰。
助理识趣地退出办公室,留下沈宴一人。他走到窗前,望着脚下熙熙攘攘的城市,眼前浮现的却是多年前那个雨天,宋瓷撑着伞对他微笑的模样。
那时她还不是他的妻子,只是公司里一个普通员工,不知道他的身份,单纯地关心那个加班到深夜的“同事”。
那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不带任何目的的温暖。
3
半年时间转瞬即逝,宋瓷和林疏白的生活看似平静美满,但她渐渐察觉到一些不对劲。
林疏白的身体状况明明好转了许多,却总是以“需要静养”为由,拒绝她过多参与他的社交活动。他的手机总是设密码,接电话也常常避开她。
更让她不安的是,她发现林宴的账户经常有不明来源的大额资金进出,而当他解释说是卖画所得时,眼神总是飘忽不定。
一天下午,宋瓷在整理林疏白的画室时,意外发现了一个隐藏的抽屉。里面不是画作,而是一叠文件——沈氏集团的内部资料,以及一份与沈氏竞争对手长风集团的合作协议。
宋瓷的手开始发抖,她翻看那些文件,越看心越冷。其中不仅有沈氏的商业机密,还有她挪用公款的证据复印件。
“很惊讶吗?”林疏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。
宋瓷猛地转身,看到林疏白倚在门框上,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讥诮笑容。
“疏白,这些是...什么意思?”她声音颤抖。
“意思就是,你真是个天真得可笑的女人。”林疏白走进画室,轻松地从她手中抽走文件,“你以为我真的爱你?不过是为了接近沈宴最信任的人,获取沈氏的情报罢了。”
宋瓷如遭雷击,愣在原地。
“为什么?”她艰难地问。
“为什么?”林疏白冷笑,“因为沈宴的父亲害死了我母亲。二十年前,沈氏地产强拆我家的房子,我母亲被困在里面活活烧死。而沈家,靠着那块地发了家。”
“不可能...沈伯伯不是那样的人...”宋瓷摇头。
“富贵人家的外表总是光鲜亮丽的,不是吗?”林疏白逼近一步,“就像沈宴,表面上是个正人君子,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龌龊事。”
“那你对我...”宋瓷的声音几乎听不见。
“从头到尾都是演戏。”林疏白轻佻地拍了拍她的脸,“不过我得承认,你的确很迷人,让我差点动了真心。可惜啊...”
他的话没说完,但宋瓷已经明白了。她双腿发软,几乎站立不住。
“那些病发...也是装的?”
“大部分是。”林疏白坦然承认,“不过确实有些小毛病,多谢你的医药费了。”
宋瓷的心彻底沉了下去。她为了这个男人,背叛了婚姻,触犯了法律,众叛亲离...结果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。
“对了,明天就是沈宴的订婚宴。”林疏白像是忽然想起什么,恶意地笑道,“要不要一起去看看?听说他的未婚妻是长风集团的千金,真是门当户对。”
宋瓷猛地抬头:“订婚?”
“是啊,你以为他会为你守身如玉?”林疏白大笑,“商界联姻,强强联合,这才是他们那个圈子的规则。”
宋瓷再也支撑不住,跌坐在地上。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与沈宴在一起的点点滴滴——
他为了替她挡酒喝到胃出血进医院;暴雨夜她发高烧,他背着她跑了三条街去医院;她生日那天,他推掉重要会议,就为了陪她吃一顿晚饭...
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温柔,此刻如潮水般涌来,几乎将她淹没。
她怎么会这么蠢?为了一个虚情假意的骗子,放弃了真正爱她的人。
4
第二天晚上,宋瓷还是去了沈宴的订婚宴。
她穿着一件过时的礼服,与宴会厅里衣香鬓影的宾客格格不入。她看见沈宴站在会场中央,身边是一位气质高雅的女子——长风集团的独生女苏雨晴。
沈宴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冷静自持,只是眼神比以往更加深邃,看不出喜怒。
宋瓷鼓起勇气走上前去:“沈宴,我有话对你说。
会场顿时安静下来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。
沈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,没有说话。他身边的苏雨晴却上前一步,端起一杯红酒,毫不客气地泼在宋瓷脸上。
“宋小姐,这里不欢迎你。”苏雨晴声音冰冷,“沈先生连你送的咖啡杯都扔了,你配回忆什么?”
红色的酒液顺着宋瓷的脸颊滑落,在浅色礼服上染出一片狼狈的污渍。她看着沈宴,希望他能说点什么,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视线。
那一刻,宋瓷的心彻底碎了。
5
接下来的日子,宋瓷活在痛苦和自责中。她试图联系沈宴,想要提醒他林疏白和长风集团的阴谋,但始终无法接近他。
而林疏白似乎也懒得再伪装,直接搬出了他们的公寓,临走前还卷走了她所有的积蓄。
“看在你陪我睡了这么久的份上,给你个忠告,”他走前恶意地说,“沈氏很快就要完了,你最好赶紧找下家。”
宋瓷没有理会他的嘲讽,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弥补自己的过错。
她开始搜集林疏白与长风集团勾结的证据,日夜不休。她卖掉名牌包包和首饰,雇私家侦探调查,甚至冒险潜入长风集团办公室窃取资料。
过程中,她才发现自己当初挪用的那三千万,大部分都被林疏白用来收买沈氏内部人员,窃取核心技术资料。
而沈宴,明明知道这一切,却从未追究她的责任。
越是了解真相,宋瓷越是心痛如绞。她白天打工赚钱,晚上继续调查,整个人瘦了一大圈,但眼神却越来越坚定。
6
半年后,宋瓷终于搜集到了足够的证据。她将它们整理好,准备匿名寄给沈宴。
然而就在她准备寄出证据的前一天,新闻爆出惊天消息——沈氏集团以商业间谍罪起诉长风集团及其关联人员林疏白,案件已正式进入司法程序。
原来沈宴早就知道一切,并且布好了局。
宋瓷呆呆地看着电视新闻里沈宴冷静沉着的面孔,心中五味杂陈。他不需要她的救赎,从来都不需要。
几天后,宋瓷接到法院传票,要求她作为证人出庭作证。
在法庭上,她再次见到了沈宴。他坐在原告席上,西装革履,气势逼人。整个过程,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。
而当林疏白被法警带进来时,他恶狠狠地瞪着宋瓷,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。
宋瓷平静地回视他,心中再无波澜。
庭审持续了数日,最终林疏白因商业欺诈、侵犯商业秘密等多项罪名被判有期徒刑十年。长风集团也因此声誉扫地,股价暴跌。
走出法庭那天,宋瓷在台阶上拦住了沈宴。
“对不起...”她轻声说,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一句苍白的话。
沈宴停下脚步,第一次正眼看她。他的眼神复杂难辨,良久,才淡淡开口:“保重。”
然后他转身离去,没有回头。
7
林疏白入狱,并未给宋瓷带来预期的解脱。法庭上沈宴那淡漠的一瞥,像一把冰冷的匕首,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,又添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。
她曾天真地以为,揭露林疏白的真面目,搜集证据,哪怕沈宴不需要,也能多少弥补一些自己的罪孽。然而,现实给了她最无情的回答:有些错误,一旦铸成,连赎罪的资格都会被剥夺。
她租住在一个老旧小区的一居室里,褪去了所有华服珠宝,找了一份普通的文员工作。
日子清贫得像一张褪色的纸,唯一浓墨重彩的,是日夜啃噬着她的悔恨与回忆。
她常常在深夜惊醒,恍惚间还能闻到沈宴身上那熟悉的、冷冽的松木香气,或是看到林疏白那张俊美却扭曲的脸。
她开始回避任何与沈氏相关的新闻,仿佛这样就能切断与过去的联系。然而,关于沈宴的消息,还是像风一样,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朵。
沈氏集团在他的带领下,不仅迅速从长风集团的阴谋中恢复,版图更是扩张到了海外,势头比以往更盛。而他和苏雨晴的婚约,果然如外界猜测的那样,悄然解除,原因众说纷纭,但沈宴从未回应。
有一次,宋瓷在便利店打工时,从一本财经杂志的封面上看到了他。他站在沈氏大厦顶楼,背景是璀璨的城市灯火,眼神比记忆中更加深邃锐利,仿佛能穿透纸张,直直看到她灵魂深处。
她慌乱地移开视线,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,那一刻她才悲哀地承认,无论他如何对她,无论她如何自责,那个男人,依旧能轻易牵动她所有的情绪。
与此同时,狱中的林疏白并未安分。他通过一些隐秘的途径,给宋瓷寄来了一封信。信纸上不再是昔日伪装的温柔笔迹,而是充满了怨毒和诅咒。
“宋瓷,你这个蠢货!你以为沈宴是什么好东西?他早知道我的计划,他是故意让你跳进这个火坑的!他利用你来引我现身,你和我,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!你现在装什么可怜?等着吧,我出去那天,就是你们这对狗男女付出代价的时候!”
字句癫狂,充满了不甘。宋瓷看着信,手指微微颤抖,却并不十分惊讶。这个可能性,在她无数个不眠之夜里,早已在心中盘旋过千百回。沈宴的深沉和手段,她并非一无所知。
或许,他确实顺水推舟,利用了她的愚蠢和背叛,布下了这个请君入瓮的局。这个认知,让她的悔恨中,又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凉。
她、林疏白,或许真的都在沈宴的算计之中,区别只在于,她这颗棋子,曾对他付出过真心,而这份真心,被他弃如敝履。
她将信纸揉成一团,扔进了垃圾桶,没有回应。林疏白的恨意,沈宴的冷漠,都像两座大山,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她的身体也在这沉重的压力下日渐消瘦,时常感到莫名的疲惫和眩晕。直到有一天清晨,她在洗漱时一阵天旋地转,晕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。
醒来时,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一位面容慈祥的中年女医生正担忧地看着她。
“你醒了?你怀孕了,知道吗?已经快两个月了。但你身体状况很差,营养不良,情绪波动太大,胎儿很不稳定。”
怀孕?这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她脑海中炸开。她下意识地抚上小腹,那里一片平坦,却孕育着一个生命。
时间推算回去……是在她发现林疏白真面目之前,那段她还在自欺欺人地以为拥有爱情的日子里。
是林疏白的孩子。
这个认知让她瞬间如坠冰窟。她曾经怀过沈宴的孩子,在那个她最痛苦混乱的时期,那个孩子悄无声息地来了,又因为她的身心俱疲而悄然流逝。
她甚至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,那个小生命就化作了一滩刺目的鲜血,永远离开了。那是她心底最深最隐秘的伤疤。
而现在,她竟然怀上了仇人的孩子。
“不要…我不要…”她喃喃自语,眼神空洞,泪水无声滑落。医生叹了口气,只当她是因为单身而压力过大,安慰了几句,嘱咐她好好休息,便离开了病房。
宋瓷躺在病床上,望着苍白的天花板,内心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挣扎。这个孩子是林疏白罪恶的证明,是她愚蠢过去的烙印。留下他,意味着她要永远背负着这段不堪的记忆。
可是,扼杀他……那是一条无辜的生命,是她腹中的骨肉。
最终,一种近乎本能母性,或者说,是一种对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的补偿心理,让她做出了决定。她要留下这个孩子。这是她的罪,她的债,理应由她来承担后果。
她辞去了工作,用微薄的积蓄小心翼翼地养胎。孕期的反应很强烈,身体的不适和精神的压力交织在一起,让她度日如年。她断绝了与外界的几乎所有联系,像一只受伤的兽,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,独自舔舐伤口。
8
宋瓷并不知道,在她自以为被全世界遗忘的角落里,一直有一双眼睛,在暗处沉默地注视着她。
沈宴的办公室内,助理恭敬地递上一份文件。
“沈总,宋小姐……她怀孕了。是林疏白的孩子。医生说她情况不太好,可能需要住院保胎。”
沈宴站在落地窗前,背影僵硬了一瞬。他接过文件,目光在“妊娠,约8周”那一行字上停留了许久,久到助理都感到了一丝不安。
“知道了。”最终,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三个字,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,“确保她得到最好的医疗照顾,费用从我私人账户走,不要让她知道。”
“是。”助理应声,迟疑了一下,又道,“另外,林疏白在狱中似乎还不安分,试图通过一些关系对宋小姐不利,已经被我们的人拦下了。”
沈宴的眼神骤然变冷,室内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。“看好他。如果他再有任何动作,我不介意让他的刑期变得无限长。”
助理心中一凛,恭敬地退了出去。
9
沈宴缓缓坐回椅子上,疲惫地闭上眼。脑海中浮现的,却是多年前,宋瓷得知自己怀孕时(指他们那个未出世的孩子),那短暂流露出的、混合着惊讶与羞涩的笑容。那时,他以为他们可以有一个家。
然而,很快,她就因为林疏白的“病重”而焦虑不安,最终在那个孩子流产时,她甚至没有通知他,还是管家发现异常告诉了他。
他赶到医院时,只看到她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,那一刻,他分不清她是在为失去孩子而悲伤,还是为不能去照顾林疏白而失落。
他恨她的背叛,更恨她轻易放弃了属于他们的孩子。可当得知她再次怀孕,怀的是那个毁了她也企图毁掉沈家的男人的孩子时,他心中涌起的,却不是快意,而是一种复杂的、连他自己都无法厘清的涩然。
他动用关系,让狱中的林疏白“安静”下来,确保他无法再骚扰宋瓷。他安排最好的产科医生,以“社区公益医疗项目”的名义,定期为宋瓷检查身体。
他甚至在她租住的公寓对面,租下了一个房间,派人轮流守护,确保她的安全,也……确保她能顺利生下那个孩子。
他告诉自己,这只是因为,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无辜的。他不能让林疏白的血脉,在出生前就承受其父的罪孽。
然而,在无数个深夜,当他看着手下传来的,宋瓷挺着孕肚,独自在小区散步的模糊照片时,他心中那坚硬的恨意堡垒,总会裂开一丝细微的缝隙,溢出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,名为“心疼”的情绪。
9
时间在宋瓷的煎熬和沈宴的沉默守护中流逝。宋瓷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,孕晚期更是辛苦,水肿、失眠折磨着她。但她却奇异地感受到一种平静。
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,成了她灰暗生活中唯一的光。她开始学着织小袜子,看育儿书籍,试着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一丝微弱的期待。
然而,命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。
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夜,天空飘着细雪。宋瓷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胎动,紧接着是剧烈的腹痛,比预产期提前了将近一个月。羊水破了,顺着腿根流下,冰冷的触感让她惊慌失措。
她强忍着剧痛,挣扎着拿起手机想叫救护车,却发现手机因为欠费早已停机。
孤立无援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。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和飘落的雪花,咬了咬牙,裹上厚重的羽绒服,踉跄着走出家门,试图到街边拦车去医院。
雪越下越大,路上行人车辆稀少。她捂着肚子,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,腹痛一阵紧过一阵,冷汗浸湿了她的内衣。她走到离家不远的一座桥头,希望能遇到路过的车辆。
就在这时,一束刺眼的车灯从远处射来,速度极快。宋瓷下意识地抬手遮挡,那辆车却像失控一般,直直地朝她冲了过来!
“砰——”
一声巨响,宋瓷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,重重地落在冰冷坚硬的桥面上。
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,温热的血液从身下蔓延开来,在洁白的雪地上,晕开一朵刺目而凄艳的红花。
意识开始模糊,周围的景象变得虚幻。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她仿佛产生了幻觉。
她看见沈宴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,站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。女孩有着和她极其相似的眼睛,清澈明亮,却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忧伤。女孩看着她,轻声说:“妈妈,爸爸说你是坏人。”
那声音空灵而遥远,像来自另一个世界。
然后,她看见沈宴低下头,看着怀中的女孩,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碎,有痛楚,有怨恨,或许……还有一丝她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,深藏的眷恋?
她想开口,想对他说“对不起”,想摸摸那个酷似她的女孩的脸,想问问沈宴,是否曾有那么一瞬间,真正爱过她……
可是,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,吞噬了一切光亮和声音。
她的手臂微微抬起,最终无力地垂落在血泊之中。眼角,一滴泪悄然滑落,迅速在寒冷的空气中变得冰凉。
雪,无声地落下,覆盖了血迹,也试图覆盖这人间又一场悲剧。
10
宋瓷的葬礼简单而冷清。她在这世上早已没了亲人,仅有的几个朋友也只是潦草地露了个面。没有人通知沈宴,但他还是来了。
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,站在远处的树影下,像一座沉默的雕像,静静地望着那个新立的墓碑,上面刻着“爱妻宋瓷之墓”——立碑人,是他。
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,也没有人敢上前打扰。他在那里站了许久,直到葬礼结束,所有人都离去,天空又飘起细雪,他才缓缓转身,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。
自始至终,他没有流一滴泪,只是紧握的拳头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微微颤抖。
宋瓷的死,仿佛为这个故事画上了一个句号。然而,命运的齿轮仍在转动。
林疏白在狱中得知宋瓷的死讯,以及她腹中孩子一同罹难的消息时,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哭与咆哮。他疯狂地撞击牢门,咒骂沈宴,咒骂命运,最后却只能无力地滑倒在地,痛哭失声。
那个他曾经利用、欺骗,或许在不知不觉中也投入了复杂情感的女人,以这种惨烈的方式,永远离开了他。
他所谓的复仇,最终吞噬了一切,包括他自己心中最后一点可能存在的、微弱的人性。
因表现良好(实则是沈宴暗中操作,确保他不再有机会接触外界),林疏白最终获得了减刑。但出狱后,他才发现世界早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处。
沈宴的报复是彻底而无声的,没有公司敢聘用他,从前的“朋友”对他避之不及,连打零工都屡屡碰壁。
他染上了酗酒的恶习,很快花光了出狱时仅有的一点补助,最终流落街头,成了一个蓬头垢面、神志不清的乞丐。
又一个寒冷的冬夜,他蜷缩在街角,冻得瑟瑟发抖。恍惚间,他似乎看到了宋瓷,穿着他们初遇时那件白色的连衣裙,对他温柔地笑着。
他伸出手,想要抓住那幻影,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。
“瓷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他喃喃着,意识逐渐模糊。
第二天清晨,扫街的清洁工发现了他的尸体,僵硬地蜷缩在宋瓷墓园的外墙下——他不知何时,竟然凭着本能,爬到了这里。无人认领,最终被当作无名尸,草草火化。
而沈宴,在宋瓷死后第三年,举行了一场盛大而隆重的婚礼。新娘是程静,那位在他与长风集团法律战中,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顶尖律师。她聪慧、干练,冷静,与宋瓷是截然不同的类型。
婚礼上,觥筹交错,宾客盈门。新人交换戒指,交杯共饮,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。沈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,一如既往的沉稳矜贵。
没有人注意到,在宴会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摆放着一幅被修改过的婚纱照——那是多年前,他和宋瓷的结婚照。
照片上,穿着婚纱的宋瓷,笑容被技术处理成了单调的黑白色,与旁边彩色西装的沈宴形成了诡异而悲凉的对比。
这是沈宴唯一坚持要保留在婚礼现场的东西,一个无人能懂,也无人敢问的执念。
程静理解并默许了,她清楚地知道,那个早已逝去的女人,将永远是沈宴心中一个无法触碰、无法磨灭的烙印。
夜深人静,沈宴独自站在书房的窗前,望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。
他手中拿着一个陈旧褪色的咖啡杯——那是宋瓷多年前送他的第一个生日礼物,他从未真正扔掉。杯身上,还有一个不易察觉的,当年被她不小心磕碰出的小小缺口。
他轻轻摩挲着那个缺口,仿佛能透过冰凉的瓷壁,感受到一丝早已消散的余温。
有些爱,深藏在刻骨的恨意与算计之下,待到幡然醒悟,却已是生死永隔,无人回应。
有些错,一旦迈出第一步,便再无回头之路,只能以生命为代价,祭奠那场早已沉沦的青春与爱恋。
这就是他们所有人,都必须承受的——代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