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风卷着雪粒子拍在脸上,像刀子割肉。萧沉裹紧狐裘,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城墙——雁门关到了。
"少主,前面就是军营。"莫枭顶着风雪大喊,"守将赵阔是萧煜一手提拔的!"
萧沉眯起眼。关城上旗帜猎猎,却不见半个巡哨的士兵。城门前积雪深厚,显然多日无人清扫。
"不对劲。"萧凛突然打手势。他虽不能言,但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对危险格外敏锐。
萧沉点点头,抬手示意黑甲卫停下。他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,借着雪光往城楼上晃了晃。
"嗖!"一支羽箭钉在萧沉马前。
"来者何人?!"城楼上终于冒出几个脑袋。
莫枭怒喝:"瞎了你们的狗眼!镇北将军和太子少保驾到,还不开门?!"
城墙上静了一瞬,接着响起杂乱的脚步声。足足一刻钟后,城门才吱呀呀打开条缝。
一个满脸胡茬的将领带着十几个士兵迎出来,敷衍地抱拳:"末将赵阔,不知两位大人亲临,有失远迎。"
萧沉不动声色地打量他。赵阔甲胄不整,身上还带着酒气,身后的士兵更是东倒西歪,哪像守边精锐?
"赵将军好雅兴。"萧沉瞥见他衣领上的胭脂印,"雪天饮宴?"
赵阔脸色一变,随即笑道:"大人说笑了,末将这是...是在商议军情。"
萧沉不再多言,催马入城。萧凛却突然弯弓搭箭,"嗖"地射向城楼一角。
"啊!"一声惨叫,一个黑影从箭垛后栽下来,手里还握着弩机。
赵阔顿时面如土色:"这...这是..."
"刺客?"萧沉冷笑,"还是北狄的探子?"
入城后景象更令人心惊。军营里空了大半,剩下的士兵不是在赌钱就是喝酒。粮仓门锁锈迹斑斑,显然许久未开。更奇怪的是,兵器库外竟有女人的脚印。
"赵将军。"萧沉在一顶传出嬉闹声的帐篷前站定,"这是军妓营?"
赵阔额头冒汗:"大人明鉴,将士们戍边辛苦..."
"啪!"萧沉反手一鞭子抽在他脸上:"我大梁军规第十七条是什么?"
赵阔捂着脸懵了。他哪记得住这些?
"私设营妓者,斩。"萧凛突然沙哑着嗓子开口,声音像砂纸摩擦。这是他被毒哑后第一次当着外人说话。
赵阔如见鬼魅,扑通跪地:"两位大人饶命!这都是...都是萧煜将军准许的!"
萧沉一脚踹翻他:"萧煜已经伏诛,你是要追随旧主?"
当夜,萧沉在中军帐翻看军册,越看脸色越沉。雁门关应有守军五千,实际不足两千;粮草账目混乱,至少亏空了三万石;更可怕的是,过去半年竟有十二次"北狄小股部队骚扰"的记录,但每次都不了了之。
"他们在养寇自重。"萧凛在沙盘上摆出几个石子,示意敌军活动轨迹。
萧沉点头。这些痕迹连成一线,直指关内一处山谷——落鹰涧。
"报!"莫枭匆匆进来,"抓到个北狄探子,说是来送信的。"
探子被押进来时,萧沉愣了一下——这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,左耳缺了半只,冻得嘴唇发紫。
"大人饶命!"少年跪地磕头,"小的只是跑腿的,王爷说...说要把信亲手交给您。"
萧沉展开羊皮信,上面只有一行字:
「闻君至,备薄酒,落鹰涧恭候。」
落款画着一只狼头,正是北狄王子的标志。
萧凛猛地拍案而起,打手势示意这是陷阱。
"我知道。"萧沉烧掉信,看向那少年,"你们王爷什么时候到的北境?"
少年战战兢兢:"三、三天前..."
萧沉眼神一凛。这不正是他离京的日子?朝中有人给北狄通风报信!
"带下去,好生看管。"等帐内只剩兄弟二人,萧沉才低声道,"哥,明日我去会会这位'老朋友'。"
萧凛急得直摇头,指着他的腿伤。
"无妨。"萧沉轻笑,"他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被他射落马下的萧沉。"
当年北境一战,萧沉率百人小队遭遇北狄王子主力,右腿中箭险些被俘。是萧凛带兵及时赶到,一箭射穿王子咽喉——至少所有人都这么以为。
"报!"又一个亲兵冲进来,"赵阔带着十几个人跑了!还...还放火烧了粮仓!"
萧沉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:"追上了吗?"
亲兵一愣:"还没..."
"往哪个方向跑的?"
"落鹰涧!"
萧沉与萧凛对视一眼,同时笑了。
"果然是一伙的。"萧沉起身,"传令,点三百精兵,带足火油和绊马索。"
萧凛突然按住弟弟的肩膀,用力摇头。
"放心。"萧沉拍拍兄长的手,"这次我们兄弟联手,定叫他有来无回。"
落鹰涧是条狭长的山谷,两侧峭壁如刀削,终年积雪。萧沉带着人马刚到谷口,就听见里面传来惨叫。
"是赵阔的声音!"莫枭握紧刀柄。
萧沉抬手示意队伍停下:"原地戒备,我去看看。"
他独自策马入谷,没走多远就看见赵阔跪在雪地里,身后躺着十几具尸体。一个披着白狼皮的男子背对着他,正用弯刀挑起赵阔的下巴。
"王爷饶命!"赵阔涕泪横流,"属下真的不知萧沉会来..."
"废物。"男子声音阴冷,"连粮仓都烧不干净。"
萧沉勒住马缰:"拓跋弘,好久不见。"
男子缓缓转身,露出一张与萧沉记忆里截然不同的脸——当年意气风发的北狄王子,如今左眼戴着黑罩,右脸布满疤痕,活像地狱爬出的恶鬼。
"萧二公子。"拓跋弘咧嘴一笑,"或者该叫你...萧家主?"
萧沉打量着他:"当年我兄长那一箭,看来没要你的命。"
"托你们的福。"拓跋弘摸了摸脖子上的箭疤,"躺了三年才能下床。"他突然指向萧沉身后,"你哥呢?不敢见人?"
萧沉不动声色:"杀你,我一人足矣。"
"哈哈哈!"拓跋弘狂笑,"你以为我带了多少人?"他吹了声口哨,两侧山壁上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弓箭手,少说上千人!
"今日这落鹰涧,就是你的葬身之地!"拓跋弘狞笑,"放箭!"
箭如雨下。萧沉却不慌不忙地从马鞍下抽出一面铜镜,对着谷口方向晃了三下。
"轰!"震天动地的爆炸声突然从山谷两侧传来,积雪崩塌,如怒涛般倾泻而下!
"雪崩?!"拓跋弘大惊失色,"撤!快撤!"
但为时已晚。滔天雪浪瞬间吞没了他的军队。萧沉早有准备,策马冲向一处凸起的岩石,堪堪避过雪浪。
烟尘散尽时,谷中已是一片死寂。萧沉抖落披风上的雪沫,看向被埋在雪堆里、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的拓跋弘。
"你...你早就..."拓跋弘冻得嘴唇发紫。
萧沉蹲下身:"知道为什么选落鹰涧吗?"他轻声道,"因为这的地形,我七岁时就摸透了。"
远处传来马蹄声,萧凛带着黑甲卫赶来。看到雪崩的场景,连他都露出震惊之色。
"留活口。"萧沉起身,"这位'老朋友',还得跟我们回京呢。"
拓跋弘突然狂笑:"你以为赢了?萧沉,你根本不知道朝中有多少我们的人!你爹...你爹他..."
萧沉一把揪住他衣领:"我爹怎么了?"
"哈哈哈...你回去...就知道了..."
萧沉心头突然涌上不祥的预感。他翻身上马:"莫枭,你带人押送俘虏。哥,我们连夜回京!"
马蹄声急如骤雨,溅起一路雪泥。